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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蒙蒙亮,我拖着小小的行李箱,离开了这个我曾付出一切的家。

小区门口的保安好奇地看了我一眼。

他或许在想,这个每天接送孩子、买菜做饭的老太太,怎么一大早拉着箱子走了。

我没理会,径直走向地铁站。

清晨的地铁里人不多,车厢晃动着,窗外的高楼大厦飞速后退。

我记得三年前,我第一次坐这条线路,满心欢喜地来投奔女儿。

那时,我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母亲。

女儿事业有成,女婿工作体面,外孙活泼可爱,我仿佛看到了自己安逸幸福的晚年。

谁能想到,这不过是一场精心包装的骗局。

他们需要的不是母亲,只是一个免费的保姆,一个随取随用的提款机。

如今,我病了,利用价值没了,就成了一个碍手碍脚的累赘。

火车开动时,我收到李婷的短信。

“妈,浩浩早上哭了,你什么时候回来?”

我看着那行字,只觉得无比讽刺。

我删掉短信,关了机。

回到阔别三年的老家县城,空气里都是熟悉的草木味道。

弟弟李强和弟媳小芳早早就在出站口等着。

“姐!”小芳一看见我,就红了眼圈,冲过来接过我的行李。

弟弟跟在后面,看着我消瘦的脸,嘴唇动了动,半天才说出一句:“回来就好。”

那一刻,所有强撑的坚硬都碎了。

我抱着小芳,哭得像个孩子。

“不哭了,姐,到家了,没人敢再欺负你。”小芳轻轻拍着我的背。

弟弟家还是老样子,一个不大的三居室,收拾得干净整洁。

侄子李浩正在上高三,见到我,腼腆地叫了声大姑。

晚饭时,小芳做了一桌子我爱吃的菜。

“姐,多吃点,看你瘦的。”

我夹起一块红烧肉,却怎么也咽不下去。

饭后,我把生病的事,以及李婷取走我医保卡里救命钱的事,原原本本说了一遍。

“砰!”弟弟一拳砸在桌子上,气得满脸通红。

“混账东西!她眼里还有没有你这个妈?!”

小芳也气得发抖:“这还是人吗?拿亲妈的救命钱给儿子上什么国际幼儿园?真是疯了!”

我摇摇头,苦笑一声:“别气了,是我自己没教好。”

“姐,这不怪你!”弟弟斩钉截铁地说,“是她自己良心被狗吃了!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,那三十六万的治疗费,必须让他们出!”

“怎么出?他们哪有钱。”我心里一片灰暗,“医保卡里的八万都没了,我手里剩下的存款,连一期治疗都不够。”

“那房子!”弟弟突然想起来,“姐,当初你卖老宅的三十万,不是给她付了首付吗?那钱得要回来!”

我愣住了。

那笔钱,我从未想过要回来。

“那是我给她的……”

“给她的?姐,你糊涂啊!”小芳急了,“你那是借给她的!我记得清清楚楚,当时你说怕她婆家惦记,还让她写了张借条!”

借条?

我的心猛地一跳。

是了,是有这么一张借条。

当初我确实是怕亲家觉得这钱是理所应当的,就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让李婷写了一张。

她当时还笑我多此一举,说女儿的钱不就是妈的钱。

那张薄薄的纸,被我随手夹在了一本旧相册里,一起带到了女儿家。

只是不知道,还在不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