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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哽住,说不下去,只是看我,眼里是濒死之人抓最后一根浮木的哀切。

暮色更浓,殿内几乎全暗。只有铠甲和剑残留冰冷微光。

我静静站着,听他粗重呼吸,听更漏滴答。

很多画面闪过。漠北风雪,西疆孤城,落鹰峡箭矢,渭水畔我们背靠背,他说“阿倾撑住援军快到了”。

也有眼前画面。苏义芸煮茶的侧脸,她递给我安神香方时认真的眼神,她说“我会陪陛下到最后”时那抹惨淡笑容。

最后是沈烬此刻样子。褪去帝王光环,只剩被逼到绝境走投无路的男人。

恨吗?好像不多了。怨吗?也淡了。只是心里那片地方空荡荡,风吹过只有回响。

我走到桌边,伸手,指尖拂过冰凉甲片。上面有许多划痕,最深那道在左胸,是替他挡刀留下的。甲胄内侧仿佛还能闻到经年不散的血与尘沙气。

惊澜剑安静躺着。我多久没碰它了?剑鞘纹路依旧熟悉。

我收回手,转身面对沈烬。

他屏息,眼睛一眨不眨看我。

“沈烬。”我开口,叫他名字,不是陛下。

他身体一震。

“我进宫,不是因为我爱你爱到能忍受一切。”我声音在昏暗殿里清晰平静,“我只是想看看苏义芸是什么样的人。”

他脸上肌肉抽动,瞳孔骤缩,像被什么击中。

“我看到了。”我继续说,目光掠过他投向窗外彻底黑下的天空,“她很好。比这宫里任何人都好,也比很多人以为的更好。”

我转回目光,落在他苍白失措的脸上。

“这一仗我会去打。”我说,“不是为了你,也不是为了沈家社稷。”

我顿了顿,一字一句清晰无比。

“是为了潼川城里城外那些等死的兵和等死的百姓。”

沈烬张嘴,似乎想说什么,却发不出声。他脸上血色尽褪,只剩死灰般的惨白和难以置信的惊悸。他像第一次真正看清我,也像第一次真正明白他失去了什么。

我没再看他,伸手拿起桌上惊澜剑。

剑身入手沉甸甸。一股久违的冰冷触感从掌心蔓延。

“给我调兵符节,我要绝对指挥权,任何人不得干涉。”我声音没有起伏,“明日天亮我出发。”

说完我不再停留,拿着剑转身走入殿内更深黑暗。

将他和他所有未出口的言语悔恨哀恳都留在那片吞噬一切的暮色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