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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是吗?”裴聿安一步步走进来,从她手中夺过瓷瓶,放到鼻尖闻了闻,脸色瞬间沉了下来,“母亲,这是鹤顶红。”

婆母脸色一白,随即强硬道:“是又如何?她害得烟儿受了惊吓,到现在还心口疼,又点不亮祖宗的灯,留着她做什么?聿安,你别忘了,烟儿才是你的良配!”

我看着裴聿安,心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。

“聿安哥哥……”柳轻烟虚弱的声音从裴聿安身后传来,她由丫鬟搀扶着,款款走来,脸上挂着泪痕,楚楚可怜,“伯母也是为了我……知夏姐姐,你不要怪伯母……都是我的错,如果不是我送了那个香囊,就不会……”

她说着,又剧烈地咳嗽起来,仿佛随时都会晕过去。

裴聿安立刻转身扶住她,语气是藏不住的关切:“你怎么又出来了?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?”

“我不放心……我怕伯母和姐姐再起冲突……”柳轻烟靠在他怀里,柔弱无骨,“聿安哥哥,你别为了我为难,我没关系的……”

我冷眼看着他们上演情深义重的大戏,心底最后一点希望的火苗,也彻底熄灭了。

许久,裴聿安终于开口,他的目光从柳轻烟苍白的脸上移开,落在我身上,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:“知夏……确实不适合再留在国公府了。”

我的心猛地一沉。

“但是,”裴聿安话锋一转,“她毕竟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,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‘病逝’。”

他顿了顿,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断。

“我会写一封和离书。明日一早,便派人送她回江南。”

婆母急了:“和离?绝对不行!放她回去,万一她到处乱说怎么办?我们安国公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?”

“母亲!”裴聿安的语气加重了,“难道您非要闹出人命才甘心吗?这件事,就这么定了。”

他看着我,眼神里没有半分留恋,只有一片冰冷的疏离。

“温知夏,你我夫妻五年,缘分已尽。明日之后,你我婚嫁,各不相干。”

说完,他不再看我一眼,扶着柳轻烟,转身离去。

“聿安哥哥,这样对知夏姐姐是不是太残忍了?”柳轻烟的声音远远传来。

“都是命定。”裴聿安的声音冷硬如铁。

两个婆子松开了我,我瘫倒在地。

原来,这就是他的选择。

用一封和离书,将我彻底地、干净地,从他的世界里剔除出去。

我撑着地,慢慢地,一点一点地站起来。

膝盖的疼痛钻心刺骨,却比不上心口的万分之一。

我走到供桌前,拿起那盏熄灭了九十九次的“百子千孙”灯。

灯座冰冷,和我此刻的心一样。

我看着那根焦黑的灯芯,忽然笑了。

笑声在空旷的祠堂里回荡,带着说不出的凄凉和讽刺。

我回到我那住了五年的小院,开始收拾东西。

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。

这里的一切,都刻着安国公府的烙印,没有一样是真正属于我的。

我只带走了母亲留给我的那枚玉佩,还有父亲在我出嫁时,塞在我手里的一张泛黄的纸。

那是一张地契,京郊的一处别院。

父亲说:“夏夏,若是受了委屈,就去那里。那里,才是你的家。”

我将地契贴身收好,又找出纸笔,开始写信。

一封,是给我远在江南的表哥,让他即刻带人来京。

另一封,是给当今的皇后娘娘。

她是我的嫡亲姑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