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要开全体职工大会,宣布下岗名单。
陈强是副厂长,威风地坐在主席台上,喊出了名单上的第一个名字。
“陈若微!”
我怔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,人群却瞬间炸开了锅。
“陈若微她哥不是副厂长吗?她本身又是技术带头人,怎么也在下岗名单上。”
“别提了,陈若微人品不行,连亲哥哥都看不下去。”
“对对对,我听说了,她还被厂里张斌退婚了。”
......
我气到浑身发抖,愤怒梗在心里,想开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。
陈强还在台上侃侃而谈。
“下岗等于断了大家的生路,我们优先选那些人品有问题的,尽量把大部分好人留住。”
说完,他看了我一眼,又继续道:“陈若微虽然是我妹妹,但心肠恶毒,技术再好也不行。”
“她下岗以后,原本技术骨干的位置,就由陈月担任。”
演讲完毕,台下众人纷纷鼓起掌来,都说陈强真是大义灭亲。
张斌突然开口:“已经下岗的人就没资格留在会场了,滚出去!滚出去......”
一阵嘲弄声中,不知道是谁先动手,我像一条死狗一样被架起来扔到厂门口。
直到大雨落下我才反应过来,木讷地走到厂旁边的小巷子里避雨。
“哟,这不是想杀害亲妹妹,刚被退婚的技术骨干吗?”
“说错了,是前技术骨干。”
“哈哈哈,以前对我们爱答不理,现在也沦落到跟我们这些人一起了。”
我抬眼一看,是附近出了名的泼皮无赖们,也在巷子里避雨。
他们边说边动手动脚。
“别躲啊,一个没人要的贱货还挺矜持。”
“让哥几个摸摸你的良心,看是不是真的是黑的。”
几双脏兮兮的大手把我固定在墙上,带头的就要朝我胸前摸来。
张斌突然出现,三下五除二把这些人赶跑,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温柔和深情。
“若微,你没事吧。”
“都怪我,不该这么对你,再怎么说我也是爱你的。”
我心头涌上一股暖意,眼前的张斌又回到了初见时的体贴。
不由我拒绝,他把我背起来,慢悠悠地走在路上。
“若微,别担心,我带你回家,下岗了没关系,我会给你一个好归宿的。”
感受着他的体温,我把他搂得更紧了,或许曾经的真心,现在仍然还有残存。
到家时,正碰见刘媒婆乐呵呵地跨出家门,看到我时眼神里满是玩味。
陈月和陈强已经回到家中,坐在堂屋里看着我直笑。
“姐姐,恭喜你要结婚了。”
张斌立刻把我从背上摔下,用香皂洗了十几遍手,然后仔仔细细用鸡毛掸子把身上扫过一遍,好像碰过我的地方沾满了见不得人的脏东西一样。
我满是疑惑地看着陈月。
“结婚?跟张斌吗?”
张斌闻言大跨步进门,朝我怒吼:“陈若微,我心里只有月月一个人,娶你,下辈子吧!”
陈强冷冷地看着我,甩过来一张照片。
“刘媒婆刚来提亲,机械厂的沈哲远看上你啦。”
陈月掩面娇笑:“姐姐还真是抢手,刚被退婚,就有人来提亲。”
“这人长得还挺不错的呢。”
原来这就是张斌要给我的归宿,我几乎崩溃,看都没看那张照片一眼。
“谁说我要嫁人了,凭什么!”
张斌死死扼住我的手腕:“月月要彩电,缺二十块,人家沈哲远肯出。”
“你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的样子,能卖二十块不错了。”
脑海中一直紧绷的弦轰然崩断,我用尽全力甩开张斌的束缚。
“我死也不嫁!”
“我马上就收拾东西搬出去,你们三个人好好过日子吧。”
他们仨却一点也不恼,只是陈强侧目看了一眼桌上。
我这才发现母亲的骨灰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挖出来了。
“陈强,你要做什么?妈才去世几个月啊,你就去挖她的坟?”
我被张斌死死抓住无法动弹,陈强缓缓拿起骨灰罐仔细端详。
“妈都死了,谁能记得死人啊。”
“你要是不肯嫁,我不介意把她的骨灰洒到茅坑去。”
我哭到声嘶力竭。
“陈强,那是我们亲妈呀。”
“她生前最爱干净,你怎么说得出这种话。”
我哭得越伤心,他们的神情越冷。
“陈若微,人家明天就要来迎亲。”
“我保证,你一到沈哲远家,我就把骨灰还给你。否则......”
说着他就作势要往茅坑走去。
我无奈,哭倒在地答应了要求。
陈月开心得笑出了声:“太好啦,我们可以看彩电啦!”
“谢谢强哥,谢谢斌哥。”
深夜,我木木地坐在房间,隔壁房间传来陈强和张斌的交谈声。
张斌语气中有一丝迟疑:“已经让若微下岗,把岗位留给月月了,现在还逼她往火坑里跳。听说男方不止下岗了,腿脚有毛病,那方面还残疾呢。”
陈强淡淡道:“月月是个孤儿,身体又不好,只有我们了,陈若微力大如牛,到哪里都能活得好。”
眼眶早已干涩,心却忍不住揪成一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