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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后来,四皇子登基,小福子成了御前掌事大太监,权柄日重,宫里人人都敬他怕他。我已然二十二岁,兰贵人晋为兰太妃,待我依旧和善。

新帝登基大赦天下,宫中也放宽了宫女出宫的规矩,不必等到二十五岁,二十岁以上便可自愿出宫。

兰太妃拉着我的手劝:“阿喜,你都二十二了,民间女子十六七岁便出嫁了,如今出去,正好能寻一门好亲事。”

她知晓我与小福子亲厚,又补了句,“有福公公给你做靠山,让他认你做干妹妹,给你寻个殷实人家,不算难事。”

我摇头沉默,指尖攥得发白,我不愿他做我哥哥。

可这事不知怎的传到了小福子耳中。他寻来见我时,宫灯昏黄,映着他一身蟒纹太监服,透着掩不住的威严。

“阿喜,兰太妃说得对,你该出宫去。”他目光落在我脸上,带着几分斟酌。

“我认你做义妹,往后你便是我亲妹子,我定给你寻最好的人家。你喜欢什么样的?地位显赫的?还是家境殷实的?你只管说,阿哥都能给你寻来。”

我听见他自称阿哥,眼泪猛地涌了出来,哽咽着重复:“我不出去!你也不是我阿哥……我就想留在宫里……”

我哭了许久,小福子也看了我许久,终是叹了口气,伸手摸了摸我的头,妥协了。

“好,不出去就不出去。”

就这样,我留在了宫中。

新帝体弱,朝堂诸事大都交予福公公打理,他愈发位高权重,终日忙得脚不沾地。

可再忙,他也没放下我的婚事,语气是不容置喙的认真:“这三年我慢慢给你物色,定能找个靠谱的。”

他开始频繁搜罗画像,一张张递到我面前。我不接,他便执拗地伸着手不肯收回。

直到这天,他竟直接带了四个身形挺拔的侍卫,在我面前一字排开,要我当面挑选。我又羞又恼,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往脸上涌,红着眼把人全赶了出去。

我单方面开始了和他的冷战。

我从单间搬去与别的宫女同住,白日在太妃处撞见,我转身就走,绝不与他说一句话。

我就是要让他知道,我恼他,我恼他将我推给别人。

在别扭与冷战中,冬天悄然而至。我对冬天向来没好印象,冬霜死在寒冬,那个猥琐太监的尸体被扔进枯井时,也是这样冷得刺骨的天。

降温伴着大雪来得猝不及防,我正与宫女们挤在一处抗寒,门被轻轻推开,小福子顶着一身风雪站在门口,怀里抱着一盆烧得正旺的炭火,炭盆里的火光映得他眉眼柔和。

他没敢多进,把炭火交给迎接他的宫女,低声道:“天寒,别冻着。”

我望着那跳动的火光,又看着他离去的背影,鼓足了毕生勇气追了出去。

我不管不顾,从身后紧紧抱住他,将脸埋在他落雪的背上,不吭声也不撒手。

他僵了许久才开口,声音沙哑,“阿喜……我是个残缺之人,给不了你未来……你该有最好的人生,嫁个良人,生儿育女,平安顺遂过一辈子……”

这些话像一盆冰水,浇灭了我所有的希冀。原来他不是不懂,只是不要我。我松开紧抱他的手,看着他踉跄远去,心灰意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