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从来没见过妈妈这么难受，惹得我也很烦躁，总是没来由地想大喊大叫。

同一个房间的一个阿姨终于忍不住：“佳佳妈妈，你能不能管管佳佳？她每天这么闹，搞得所有人都不清净！”

妈妈鞠躬说了好几个对不起，还把我的头用力往下按。

“佳佳，快说对不起，就这么简单的三个字，你说啊！”

可我只是咿咿呀呀，呵呵傻笑。

当天，妈妈拉着我的手踏上了回家的路。

这次，她没有选择乘车，而是强行推着我在路上走，一边推一边大喊。

“沈佳，你走啊，走！”

我摔倒了一次又一次，她喊得声音都嘶哑了，可依旧不放弃，像是在坚持心底的最后一点什么。

直到我累极了，瘫在地上不肯起来，吓哭了很多路过的小朋友之后，妈妈突然笑了。

“佳佳，这么多年了，也许，妈妈不该再坚持下去了，妈妈真的没办法了。”

接下来几天，家里来了很多陌生人。

妈妈最后跟一个看起来很温柔的阿姨聊了很久，临走之前，那个阿姨迟疑着开口。

“林姐，这么好的房子，你确定要卖掉吗？”

妈妈坚定地点点头，然后把一张纸条塞到那个阿姨手里。

“这是我女儿沈卉的收款账号，房款你直接打到这个卡上就行，这是...我欠她的。”

那个阿姨点点头，离开了。

妈妈带着我坐在已经被搬空的房子里，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。

“佳佳，妈妈以后跟你永远在一起好不好？”

这句话我听懂了，意思是说我和妈妈不会分开。

我急忙朝妈妈微笑，拖着不灵活的手脚蹦蹦跳跳。

玻璃上映出我的样子，好像电视里面吓人的鬼。

可我很快想到什么，直接开口：“爸爸，姐姐...”

妈妈的眼神突然变得空洞，看着窗外的树影自言自语。

“没有爸爸，没有姐姐，佳佳，什么都没有了。”

她僵硬地拽着我的手，在街上走了很久，都是从前我们一家人常去的地方。

有给我过生日的蛋糕店，有姐姐上大学买新衣服的服装店，有爸爸妈妈过结婚纪念日的餐厅......

最后，她背我爬上了一栋楼的天台。

妈妈第一次抽烟，但抽到咳出血沫也没停。

我支撑不住打瞌睡，妈妈便顺势给我唱起了摇篮曲。

她的声音伴随着晚风，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，带着不可名状的悲伤。

天快亮的时候，妈妈把我叫醒，递给我一瓶饮料。

“佳佳，跟妈妈干杯吧。”

我最喜欢这个动作，用力跟妈妈碰了一下杯，笑出了声。

下一秒，视线范围突然闯入一个白色的瓶子，盖子是打开的，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。

爸爸睡不着的时候，总是从这个瓶子里面掏东西吃。

他说过很多遍，谁也不准动这个瓶子，不然就再也醒不过来了。

我看着妈妈饮料瓶底的沉淀，突然想到了什么。

不行，妈妈不能醒不过来，不然我就不能跟她说话了。

我下意识用力把妈妈手里的饮料瓶抢过来，一起灌进嘴里。

饮料下肚那一刻，透彻心扉的苦味穿透我的灵魂，让我恍然明白了一些东西。

电视里面那个孩子的身影没来由地在我脑海中浮现。

我晃晃悠悠走到天台边，学着她的样子往下一跃。

她坠下去之前，曾说过一句话：“没有我，你们会幸福的。”

现在，这句台词从我嘴里脱口而出。

“妈妈，没有我，你们会幸福的。”

我仰着面往下坠，对上的是妈妈撕心裂肺的哭喊。

我抬抬手想替她擦眼泪，却没有力气，只能轻轻开口。

“妈妈，不要哭，你再也不用问怎么办了。

“因为，佳佳已经想到办法了。”